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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醋意(上)

    石阶下了一半,身旁的徐妈妈忽地咦了一声,程柔嘉闻声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穿了件深蓝色锦缎袍子的薛靖谦骑了匹枣红色骏马,停在她们那辆青帷马车旁,神色淡漠得近乎冷峻。

    她很是意外:“世子爷?”

    目光驻留在门口那书生身上的男子垂眸看她,一言不发地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递给侍卫,大步向程柔嘉二人走来。

    见他似乎有些不虞,程柔嘉一动也没敢动,呆愣愣地望着他的身影在眼前放大,在她面前停下。

    温热的大掌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程昱之自然看到了这一幕,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这人的身份,抿了抿嘴,低头一揖。

    薛靖谦微微颔首,便算是还了礼。

    “世子,你”回过神来的程柔嘉正想开口问他此刻为何会在此,下一瞬却突然被一把抱起。她小小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入眼处男子紧绷的下颌便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

    她听见他淡淡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地上有泥泞。”

    这是在同她解释吗?

    她看了一眼脚下绣着莲子米大小珍珠的金丝绣鞋,似乎明白了。方才来的时候马车是直接停在了石阶前的,后来兴许是为了掉头方便,又转到了那边的墙角处停下。

    但,他不是更爱干净吗?

    又似乎不太明白。

    而且,这可是在外面,他方才居然大庭广众之下来牵她的手,还这样抱着她程柔嘉眨了眨眼,开始怀疑学过的士族礼教都是一场梦。

    可看见一旁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一眼的下人们,她倏地红了脸,将脸埋入他怀中,轻推着他,小声提醒:“世子,这是在外面”

    “别乱动,小心摔下来。”

    语毕,还佯装体力不支似的虚松开了一只手。

    程柔嘉吓了一跳,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再也不去管什么礼教不礼教的。

    腰身下一瞬却被箍得更紧。

    程昱之望着那对亲昵无间的身影渐渐远去,只觉唇齿间的苦涩更添了几分。

    半晌,才摇了摇头,进了大门。

    这薛世子肯纡尊降贵亲到此处来接柔儿,可见真心比他想象得要多。若二人真能这般恩爱下去,也是一桩好事,若是不能,他自会将她重新带回义父义母身边,不让旁人再染指。

    眼下迫在眉睫的会试,才是他的头等大事。

    大坊间仍是热闹喧阗,青帷马车驶过热闹的东市,向着中心皇城而去。

    相比于外面的锣鼓喧天,马车内显得有些寂静。

    明明已经上了马车,这人却依旧搂着她的腰,双目轻阖地靠在杏黄色大迎枕上,似是累极了,好不容易寻了机会闭目养神似的,半点不像平日里走到哪儿都正襟危坐身姿挺拔的薛靖谦。

    “世子爷可是朝堂上有什么烦心的事?”她不免微微蹙起眉,低声轻语询问。

    薛靖谦轻微勾唇,睁开眼便见到一双水光粼粼的眸子忧心忡忡地望着他,像只娇弱的小兔子在担心凶狠的狼可能会因天寒地冻食不果腹,偏偏神情是十足十的认真,让他到了嘴边的质疑硬生生哽在了那里。

    她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他,他怎么能去怀疑她?

    轻叹了口气,将人温柔地捞到怀里,慢条斯理地用手指轻轻梳着她的青丝:“无事,不过是想你了,等不及你回府,便亲自来接你了。”

    程柔嘉背对着他被环抱住,闻言愣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从不说这些直白的情话的“今日和明欣县主她们出去玩,可还开心?

    J细细地问她今日的见闻趣事,小姑娘便从马车垫子下翻找出来装着点翠头面的大红描金匣子,笑眯眯地说是用了母亲给的私房钱买下的;又说起和明欣县主很投缘,觉得她煞是可爱,仿若哪里见过一般;说吃到了家里厨娘做的余杭菜,但吃惯了京城菜,倒觉得余杭菜有些不够味道了…©有些孩子气地叽叽喳喳个不停,偏偏他还不觉得生厌,若换做丹如那个小丫头,早被他赶下马车了。

    他从不知道,原来倾听别人说话,也是件这么有意思的事。

    大袖向下落了毫厘,目光不免落在她如雪皓腕上戴着的一对掐丝珐琅百蝶镂空金镯上,到底还是有些吃味,忍不住轻握着她的手腕摩挲了几下,状似无意地开口:“这镯子哪里来的?我不记得我送过你这么不值钱的东西。”

    程柔嘉一怔,看了看珐琅镯子,低头失笑:“确实不值钱,是义兄从余杭的街上买的小玩意儿,也就戴个新奇。”

    “义兄?”薛靖谦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不是说是你族兄吗?”

    “确实是族兄,不过妾身阿爹当年慧眼识人,见他是个可造之材,便收了他当义子,这些年一直供着他读书。”程柔嘉笑着解释。

    不同薛靖谦讲这些的确是故意的她曾让丫鬟去问过程昱之要不要到侯府给侯夫人请个安,顺势可以去拜见一下薛靖谦,让他给引荐些科举的能人指点一二。临时抱佛脚虽然可耻,但多少能开阔些眼界,准备得也能更充分。

    但没想到程昱之一口回绝了。他说承平侯府是武将一脉,贸然和文官频繁来往不是好事,说他先前已拜谒过宋相,眼下不必再花心思在这些身上。

    她觉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薛家是外戚,大皇子又刚立了储君,薛靖谦这时候和文官们来往频繁,不免要被人质疑结党营私。陛下正春秋鼎盛,可不是能容忍这些事的。于是便将此事按下不提,只说是族兄,免得薛靖谦知道了主动邀他入府。

    男子嗯了一声,望向她:“那他从小就住在你们家?和你一起长大?

    J她想了想,回忆道:“也不是。十岁之前,义兄都是在程家村的族学读书,后来族学的先生说教不了他了,阿爹就把他接到了余杭城里,让他进了书院读书。书院规矩严,平日里倒是难得能见上一面,也就是逢年过节,大家才聚在一起吃饭说起来,今日之前,妾身已有大半年没见着义兄了呢。”

    听口气,原来阿元与他并不十分相熟。

    那便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

    薛靖谦心情大好,俯身轻咬她的耳垂:“这镯子不好看,戴我前几日送你的那对玛瑙镯子。”

    美人被亲得满脸通红,别开脖颈,一双纤纤玉手柔柔糯糯地去推他:“玛瑙镯子太贵重了,妾身可不敢戴出去。”

    听出了她委委屈屈的言外之意,薛靖谦哑然失笑,将人横抱起来跨坐在身上,覆唇上去:“无妨,既是我送的,就都能戴。”

    大程柔嘉并不知,关于这义兄的话题竟还未终结。

    用晚饭时,一向奉行“食不言寝不语”六字箴言的承平侯世子不停地在探听她午饭的情况。

    L摆了多少道菜?”

    Ll各式菜样都上了些,大约有十三道。”

    “哦,到底清减了些。”看了看桌上零零总总的十八道菜肴,淡漠地评价。

    “听闻还用了药箱?你那位义兄生病了?

    JJ“先前得了风寒,尚在咳嗽妾身便煮了一盅枇杷蜜枣汤,谁知道他喝得太急烫着了”

    “大男人,喝个东西也会烫着?”不以为意地轻嗤一声。

    程柔嘉默不作声地低头吃饭,不知道他这是抽的哪门子的风。

    一阵静默之后,她忽然听见他淡淡地开口:“近日风大,我也觉得喉咙有些不自在,不若阿元你辛苦些,也为我煮一盅枇杷蜜枣汤?”

    程柔嘉忍无可忍地放下筷子。

    “世子不是不爱喝甜的吗?

    J自己巴巴地来跟她找话题,她答了还各种嘲讽不屑,明明不爱吃甜食却点名要喝蜜枣汤,不是在故意支使她?

    她只觉得有种被人愚弄的愤怒,抬起眼去看他时却见他满脸的不自在,嘴唇抿得紧紧的,望向她的目光,竟然有那么一丝委屈?

    一个大胆的猜测忽地在脑中绽开,她迟疑地开口:“薛靖谦,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JJ想法太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她忍不住直呼其名。

    谁知面前人闻言沉默了片刻,接着木着一张脸甩下一句“我去园子里转转”拔脚就走,出门时却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耳朵瞬间红透,清咳一声挺直脊背,慌乱的步伐声却证明他是落荒而逃。

    她看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

    委实是没有想到,凶名在外的定远大将军,竟然还有这一日。

    大笑意直到夜里灭了灯,入了床帏还有些不能停歇。

    多半是被她直接戳破觉得丢了脸,今夜不会来这里了。

    明日还得想法子给他递台阶不成?

    她眉梢带笑地轻叹一口气,耳朵却忽然动了动,听到了有人轻手轻脚进屋的声音。

    不会是下人们。

    @她忍住笑,背着身子面向墙壁,那人到了帷帐前,寇塞窒窒地解了外衣,进了锦被中。

    黑暗中,灼热的火源靠近她,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阿元你睡了吗?

    JJ大掌试探地抚向如春柳般纤细柔韧的腰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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